萨尔茨堡的盐树枝

没有更的日子 都在早市杀鱼

09.六个小团子

孝庄太皇太后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崩逝。

太皇太后病危期间,康熙昼夜不离左右,亲奉汤药,并率领王公大臣步行至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生命以增延祖母寿数。在诵读祝文时,帝涕泪交颐:"忆自弱龄,早失估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以至有成。设无祖母太皇太后,断不能致有今日成立,同极之恩,毕生难报……若大算或穷,愿减臣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寿。"然草木枯荣,自有定数,最终太皇太后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以七十五岁的高寿安然离开了人世。

老祖宗丧事规模之隆重,可谓是建国以来的头一遭,多项祖制惯例被打破:

:一、剪断发辩按祖制,皇后(孝庄皇后对于皇太极来说是皇后)死,皇帝不剪发辫,可康熙帝不顾群臣的阻拦,不顾皇太后劝阻,毅然剪了发辫;

二、孝服用布。按旧制,国丧,宗室自公以上孝服都用素帛即白纺丝,而这次孝庄皇后的丧事丧服全部用布;

三、棺椁在宫中过年按惯例,棺椁停在皇宫不能过年。必须要在元旦前移出宫外。孝庄皇后是在腊月二十五日死的,距元旦只有五天。大臣们遵照惯例,建议在腊月二十九日将孝庄皇后的梓宫移出宫外。康熙帝舍不得祖母过早地离开她生活了44年之久的皇宫,更舍不得她过早地离开自己。因此他毅然决定在正月十一日移出皇宫,他想多陪伴祖母几天;

四、除夕、元旦不回宫除夕是一年之末,素有避忌之例;元旦乃新岁之首,天地人协吉之辰,为吉祥之日。按惯例,即使在大丧期间,皇帝在这两天也要回宫。康熙帝自孝庄文皇后有病以来,一直住在慈宁宫。除夕前,群臣一再叩请皇帝回宫。康熙帝说:“人主宫殿原多,可以因时移跸。若在庶民,遭此大故,所居止於一室,又迁避何所?回宫断不可行。”又说:“朕不幸当此大故,设太皇太后之变恰遇二十九、三十日,将若之何?亦惟有聚集此处,岂可他避耶?”众臣又请皇太后出面劝阻,也无济於事。最後,为了给皇太后和大臣们一点面子,康熙帝答应从梓宫旁移到慈宁宫前院,住在皇子们守丧的帐篷内,但仍未回自己的寝宫。五,开创了皇后忌辰祭为大祭的先例。清廷祭祀在大祭、小祭之分。皇帝、皇后的忌辰是小祭。可是康熙帝破例将祖母的忌日按大祭办理。(注1)

康熙对太皇太后感情之深,由此显而易见。

 

令仪身子骨弱,支撑着跟一众皇子公主守丧几日,皇贵妃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无暇顾她,虽然有胤礽、胤禛、胤塘和荣宪、温宪等几个兄弟姐妹在身边格外照顾着,但她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一直沉浸在悲痛情绪中的康熙感念小女儿诚心,大手一挥免了她后面所有的守丧流程,并嘱咐宫人好好伺候着,珍贵补品攒了好几车送往承乾宫。

小公主穿着米白色的提花软绸中衣,懒洋洋地裹在浅金云纹棉被里,鸦黑柔软的长发在软枕上散铺开来,皱着小鼻子拒绝了宫女端上来的黑色汤药。

这身体确实弱,却还没有弱到平地晕倒的地步,令仪被古代人一声一声比赛似的哭丧搅得头疼,索性直接回来躺平。

令仪如今不过四岁,跟这位历史上劝降经略、培养两代明君、维持清王朝团结的杰出女政治家接触有限。太皇太后还能动弹时,在佟佳氏来请安的日子里会抱一抱她;等她真正能开口说话时,这位老祖宗的身体境况已经不大好了。

这后宫里的孩子太多太多,能让上头这几位主儿偏心多疼一些的,譬如被太皇太后养着的温宪、被皇太后养着的五阿哥胤祺,他们的感情自然要深厚上许多。

太皇太后逝世,令仪虽有些感伤,却无甚特别感伤寸断的难过。

她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尽量坚强一点啊。毕竟往后还要亲眼目睹身边那么多人的陨落和浮沉。

 

“公主,请您到底喝一些吧…不然,不然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回头铁定饶不了奴婢的…”小宫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哭丧着脸。

令仪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小脑袋,语气软得像是撒娇:“知秋姐姐,这个药太苦了嘛,我就是累,躺一躺就好了。”

她吃惯了现代的西药,对这清代太医院开的中药自然是抗拒的。

知秋是被佟佳氏相中并精心培养过后来专门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其忠心程度好比雪芙春枝之于皇贵妃。只她的干练果决与应变能力是对外的,对于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卖萌的小团子,知秋哪舍得狠下心肠?

 

知秋轻轻搁下碗,正要上前一步帮令仪掖好被角,便听见外面的宫女进来禀报:“公主,永和宫里的纳喇贵人正在外候着,似有急事要找您。”

小公主被这位不知名贵人突如其来的到访弄懵了一瞬:实在不怪她认不得人,跟康熙爷同葬景陵的妃嫔足足有55位,虽然她也去过永和宫,但德妃御下极严,根本不会出现低位庶妃来跟她打照面的情况。

知秋思索片刻,弯腰低声道:“公主,如今皇贵妃不在这里,永和宫离咱们承乾宫最近,奴婢觉得那位贵人许是真有急事。”是了,如今永和宫的主位德妃正跟所有妃嫔大臣在一处守丧,能话事的人不在,满宫中唯一一个身居高位又得闲的便是令仪了。

“纳喇贵人可曾诞育皇嗣?”

“回公主的话,纳喇贵人先后诞下二子一女,两位小皇子都早早夭折了,如今唯纯悫格格在膝下。”

小公主头疼地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脚步声夹杂着哭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主仆俩对视一眼,知秋飞快地转身撩下床边的帷帐,以清瘦的身躯挡住令仪,眼里泛出些警惕与防备的冷意。

“知秋给纳喇贵人请安。如今皇贵妃娘娘不在,公主正虚弱静养着,您擅闯承乾宫可是有要事?”知秋压低了声音,却没有掩盖话语中的怒意,她身子立得笔挺,打定主意要将令仪护住。

小小贵人敢如此放肆,这简直是在挑战主子们的权威!

令仪缩在被子里,心思却是活络:这深宫里里外外都是耳朵,纳喇贵人擅闯承乾宫这事儿是包不住的。有什么事,是纳喇贵人不怕闹大、不怕得罪自己永和宫里头的主位娘娘也要来找她的?

她打定主意,便故作艰难地支起半截小身体,伴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开了口:“贵人有事么?”

帷帐外正在紧张对峙的纳喇贵人和知秋都愣了一下,被点名的纳喇氏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臣妾扰了公主休养是天大的罪,臣妾任由公主处置,只求公主救一救臣妾那可怜的纯悫,救一救您的十妹妹!”

 

纳喇氏是正黄旗包衣宫女出身,尽管生了二子一女,在后宫中依旧是个存在感极弱的贵人,于整个康熙朝都未再获晋封。她后期能在雍正二年与诸位先朝妃嫔一同受正式尊封成为先考通嫔,纯粹是其婿喀尔喀郡王策棱军功之故。

令仪不在意她事出有因的失礼,只蹙眉问道:“十妹妹怎么了?”

纳喇贵人进宫早,如今只二十三岁的年纪,大冷的天儿衣着单薄地从永和宫偏殿跑出来,连白珠耳坠落下一个都未曾发觉,可谓是真的心急如焚了:“回公主,纯悫自出生以来便疾病缠身,入了冬之后更是面色苍白、口唇紫绀,咳出粉红色泡沫状痰来,刚才已经昏了过去…臣妾位卑言轻,现满宫上下都在守丧,臣妾请不来太医…只求公主能救一救纯悫,臣妾愿为公主终生做牛做马回报啊…”

她不停地重重磕头,哭声之压抑绝望叫人心悸。

令仪不通医术,只听纳喇氏的描述似是情况危急,便不再犹豫,朝宫女当机立断道:“你们去以我的名义请太医来,一定要快,直接把他们带到十妹妹那里去。”

未来的纯悫公主,令仪还是依稀有些印象的:她在康熙四十五年时受封为和硕纯悫公主,后嫁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二十五岁去世。雍正十年因策凌军功追赠为固伦纯悫公主。公主与策凌所生子成衮札布初被封为世子,策凌去世后袭爵为札萨克亲王兼盟长。

尽人事,听天命。留不住的太皇太后,她便以平常心态将老人送走;命不该绝的小娃娃,她便竭尽全力争一把,把那小妹妹从鬼门关上拽回来。

“纳喇贵人毋须再多说了,赶紧回去照顾妹妹吧。”见宫女已经领命而去,令仪便示意知秋将纳喇贵人扶起来。

瞧着纳喇氏那副满心感激、又要给她跪下磕头的模样,小团子只觉得有些心酸:她跟纯悫一样的体弱,平日里是一风吹草动便有专门的太医来诊脉看病,作为小小贵人的女儿却是已经昏迷不醒了都无人在意。

这是一个充满了无限机遇又矛盾重重的国家,她无法“离开”,她必须直面。

 

小公主不知道的是,她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太医的事被迅速传到了那几位正在守丧的主子耳朵里,只那禀报的人也不知其中详实,康熙、皇贵妃、宜妃、荣妃、胤禛胤塘等一众高位主子听到“公主面色苍白、口唇紫绀,咳出粉红色泡沫状痰来,如今已是昏迷不醒”时,吓得心脏都停跳了。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啦。

 

注1:此段史实皆源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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