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茨堡的盐树枝

没有更的日子 都在早市杀鱼

10.女人打架

那日令仪以自己的名义差人去请太医,虽然叫一众长辈及兄弟姐妹吓得不轻,但好在及时挽救得了急病的纯悫格格,也算是做了一桩大善事。

纯悫得的是急性肺水肿,若是再晚一步,小娃娃的心脏就要停跳了。这件事之后,康熙和皇贵妃倒是一改对小女儿娇软柔弱的印象,觉得宝贝女儿有了作为阿姊的担当,也有了满洲儿女的果决与坚强,康熙甚至有了要先册封令仪的打算,但被皇贵妃委婉推拒了。

虽然满宫默认佟佳氏为皇后,但她自己心里是拎得清的:不到正式册封的那一天,她都不应该认为那枚凤印握在手里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囡囡如今才四岁,清朝建立以来,嫡出庶出的公主们都是出嫁前才得的正式册封,她当然也想女儿得到那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无上尊荣,但她更希望女儿能够安稳顺遂地长大。

那位刚满周岁便被立为储君的太子爷,深获圣宠不假,但背后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红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太子本人又因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高自傲成什么模样,佟佳氏看着都觉得头疼。

何况最重要的一条,是永远不要把圣宠当作靠山和倚仗。康熙给他一切,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他今天可以是太子,那么明天便也可以沦为庶人。

可惜的是,未经历两废两立的太子爷现在还压根没意识到这点呢。

 

待纳喇贵人带着大病初愈的纯悫格格千恩万谢地离开后,皇贵妃闭了宫门,命宫人们在院子里放两张垫着柔软狐毛的摇椅,母女俩舒舒服服地喝奶茶吃点心,好不惬意。

砖茶打碎,小锅置于火上,烧水至刚沸腾时,加入打碎的砖茶,再加入上好的牛乳和适量盐巴,喝起来茶香奶香浓郁,回味悠长。

北方的少数民族喝茶历史悠久,据记载可追溯到唐代,在一些民间开展的互市中,茶叶传了过来。康熙年间生活稳定,贸易往来更加频繁,这宫里主子们享用的,便是最为醇正的奶茶。

令仪小口撮着奶茶,再不时咬上一口奶酥饼,又一次含泪沉溺在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出生就站在巅峰,一辈子都能当快乐的富贵咸鱼,抱着宫里如今的未来的三条金大腿,这样的日子还卷什么卷?

说起未来的金大腿,倒叫小团子忽然想起丧礼后便随着康熙爷外出巡幸的胤禛来。历史上记载胤禛陪同巡幸的次数是四次,如今便是第一次。

虽然这位爷一点都不像她这般娇气,但塞外吃的穿的到底不比京城,胤禛时时在信上安抚她一切都好,但她也怕这是报喜不报忧。

风一吹,院子里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小公主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知女莫若母,更何况能引起囡囡情绪变动的数来数去就这么几样,佟佳氏瞄她一眼,笑道:“塞外生活是要苦一些,但小四儿怎么说也是堂堂皇子,车前马后地跟着呢。皇上把他带上,也是有要好好栽培他、叫他涨涨见识的意思。”

令仪也软软笑开,眸光流转间映着开春的碎影:“额娘说的是,待哥哥回来,承乾宫的梨花一定开得盛极了,我们一起做梨花蛋糕吃!”

皇贵妃见小女儿又开心起来,不由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怜爱道:“你呀你呀。”

 

承乾宫的两位主儿生活得美滋滋的,对面永和宫里头纳喇贵人的日子便有些不好过了。

虽然那日直接越过永和宫里的主位德妃跑去承乾宫求救是情况特殊,但确实扫了乌雅氏的面子和主位的威严。

德妃见着纳喇贵人还是笑吟吟的,却默许了自己的宫人在暗处给那小贵人不停使绊子。毋须她乌雅氏亲自出头,但这口气她却是要挣回来的。

随着胤禛和令仪这些皇嗣一天天长大,德妃对承乾宫的观感便复杂起来:一方面,她靠着过继胤禛从皇贵妃手上分到了巨大的好处和包容,一方面,胤禛越来越偏向那对母女、疏远永和宫也是她感觉得愈发强烈的。因此,纳喇贵人这事儿本来可大可小,小贵人却偏偏撞上了枪口,这口恶气便化不了了。

纳喇贵人自知惹得德妃不快,却因在她屋檐下不得不默默忍受,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贵人这下变得更加透明了。

她原本想着吃下这个哑巴亏,将就着生活下去的。可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下手愈发没个轻重,如今更是直接触犯到了她作为母亲的逆鳞——纯悫小格格。

纯悫的肺水肿好不容易痊愈,为了保险起见,太医还是叮嘱宫人们每日要喂小格格喝上一碗川贝白果汤来滋阴润肺。可这天纯悫照常喝了汤,呼吸却急促起来,开始不断呕吐。

得知女儿的肺水肿再次复发是因为永和宫里的小厨房给那川贝白果汤加了辛辣的胡椒,纳喇贵人遍体生寒。

一向温顺斯文的女人红着眼瞪着德妃,顾不上身份地位与纠葛恩怨,径直上前掐住了乌雅氏的脖颈:“您好歹毒的心肠!臣妾原以为那些小绊子,是怎样都算不到孩子头上的!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是皇嗣啊!”

德妃其实也没有料到自己底下的人会如此没有分寸,竟为了讨好她去伤害纯悫格格。她原想放下身份来好好儿解释,却没想到直接被已经崩溃的纳喇贵人掐住了脖子。

“娘娘!”“去把纳喇贵人拉开!”“去禀告皇贵妃!”

站在周围伺候的宫女们一涌而上,很快便将两人拉开。

乌雅氏无意将这件事闹大,传出去必然是她的大过失。只她是被纳喇氏下了十成十的死力气掐住的,如今既不能开口阻止宫人,心里又有了些可以通过指责纳喇氏弑害高位嫔妃从而转移责任的念头,便由着宫女去承乾宫禀报了。

只这样一来,她跟这纳喇贵人是彻彻底底地撕破脸了。

 

消息传到承乾宫的时候,佟佳氏正含笑看着她家小团子在院子里捡梨花。

令仪穿着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袄,在落了满宫的梨花中像个小雪人似的。

刚刚结束巡幸回宫的胤禛一踏进承乾宫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少年一路风尘仆仆,却为了赶回来看到小团子,拒绝了皇兄们在宫外留宿一夜、逛逛京城的打算。

皇子们平日被康熙约束得紧,难得有一天在皇阿玛的默许下可以在外留宿,自然不会是喝喝茶听听曲儿这么马虎过去的。

“我已经命人去包了花烟堂,这可是咱京城八大胡同里最出名的妓院。听说那儿不仅有花魁,还有男娼!男的像女的,亦男亦女,亦真亦幻,那才是最美的!”胤祉兴致勃勃道。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正是对这方面倍感好奇的时候,再加上连康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是素来不睦的大阿哥和太子,都暂时歇了针锋相对的心思,要随胤祉一道去。

“殿下、大哥、三哥,我想先回去给皇额娘请安,便不扰你们了。”这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除了那小小冷面阎王,还能是谁呢?

几个哥哥都晓得这四弟的怪脾性,当下也懒得劝他,便摆摆手告别了。

请安是借口,他只是很想快一点抱一抱他的小妹妹。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令仪忽然被人从身后腾空抱起,惊慌了一瞬,在闻到来自胤禛独有的干净清香后便安定下来,迅速扭头揽住了他脖子。

对上小公主亮晶晶的眸子,少年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像是茫然的游子终于归家。这是他生命中少有的温馨时刻,胤禛喉头滚动,最终只低低应了声:“嗯,哥哥回来了。”

令仪兴致勃勃地将铺满梨花的小竹篮给他看:“皇阿玛说回城要低调,我便算着日子,估摸哥哥是今晚或者明天回来。咱们宫里的梨花已经开得很盛啦,做蛋糕一定很好吃!”

小公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每一句话都被寡言的少年认认真真应下。

皇贵妃瞧着这对兄妹亲亲热热依偎的模样,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的孩子们,她多希望他们一辈子都这样好,这样开心顺遂。

 

见令仪说累了,胤禛便揉揉她柔软的发顶,抱着她走进屋里给佟佳氏请安。

可他还未跪下,便被永和宫里急匆匆赶来的宫女打断了:“奴婢…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四阿哥、令仪公主。纳喇贵人要害德妃娘娘!请皇贵妃娘娘救救德妃娘娘啊!”

这避重就轻的话,若是纳喇贵人也在场听到了,没准得气个两眼昏黑。

因德妃毕竟是胤禛的生母,少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甚至为了避嫌还打算主动告辞,佟佳氏却开口道:“胤禛,你也留下来听一听。”

胤禛该听一听,令仪也该听一听,这样的事在宫里太多,孩子们该知道掩藏在浮华下的疮痍。

“那纳喇贵人自从纯悫格格生病以来,成天都神经兮兮的…今日在小厨房煮川贝白果汤的不知道吃辛辣食物会引起病情复发,只想着提提味儿让格格吃得好些,便添了胡椒。可那纳喇贵人不分青红皂白,竟觉得是德妃娘娘在谋害皇嗣,一进来就下了死力气掐住我家娘娘的脖子,娘娘简直要被她掐死了…”宫女声情并茂地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夸张得像是六月飞雪窦娥冤。

作为执掌后宫多年的皇贵妃,佟佳氏怎会不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她养着胤禛,受了德妃的好,德妃背后做的许多事往往都当做看不见,却没想到这次她拱了这样大的火。

不愧是宫女出身,这样小的气度这样下作的事。佟佳氏出身高贵,虽然不会特意歧视宫女上位的,但并不欣赏这些人的气量。

皇贵妃用珐琅镂空护甲轻轻点着桌面,没有急着处理,而是先望向自己的一对孩子:“你们说说,遇上这样的事要怎样处理?”

她了解胤禛那孩子,虽然乌雅氏是他的生母,但他是个刚正不阿、绝不偏私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他拎得清。就算他真的为乌雅氏开口求情,佟佳氏也不会不答应。

令仪被胤禛牵着,自然不好直接骂别人亲娘,胤禛也感觉到小团子的犹豫,便又揉了揉她小脑袋道:“回皇额娘的话,儿臣认为妃嫔之间无论有何矛盾,都不应该牵涉到皇嗣身上。德娘娘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件事情上都错了。”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黑白之间虽然不是泾渭分明,但他大概能猜到乌雅氏那点想法。她已经身居四妃之一,还是这种心眼手段,显得太不大气了。虽然做不到将生身母亲视为陌生人,但他也不会因此去为她求情。

“你说得对呀,这次是德妃太糊涂了。”佟佳氏欣慰地看了胤禛一眼,却也没打算重重责罚,只把那小厨房的管事宫女送进宗人府,并将纳喇氏母女迁到长安宫居住。

 

其实这样处理,已经很给德妃面子了。

但人一旦被野心和权欲喂饱了,便会无休止地索取更多。

消息传回来,德妃狠狠摔碎了一个五彩青花瓷器瓶。

承乾宫,今日她咽下这口气,但来日必定不会留情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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